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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张开想像的翅膀，填补思维的空间吧： 12年前，他是一名囚徒，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后因高位截瘫，被人用门板抬着保外就医；12年后，他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为湖南省所有乡镇企业科技干部中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人。 5年以前，这儿是一片荒地，荆棘和沙砾中掩藏着几座坟堆，虽无大中型企业的气质，亦无合资企业的豪华，然而在厂部办公室里，却昂然挺立着一尊真神——一个名副其实的国家级奖怀。获奖证书上一字不差地写着： 洞口县利康食品厂： 你单位展出的薏米快餐粥在首届全国轻工业博览会荣获最受欢迎销售产品奖。 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业部（公章） 1990年12月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生长于“低山”“浅水”之地的小小的利康食品厂，其“仙气”“龙胆”就是薏米系列保健营养食品。 对于薏米的保健和药用价值，古人早有认识。古藉《群芳谱》云：“薏苡仁为末，同粳米煮粥，日日食，补正气，利肠胃，消水肿，治风痹，除胸中邪气，治筋脉拘挛；除消渴水饮。” 时至今日，世界各地的人们对食品的食疗、保健作用愈加重视，据有关资料介绍，日本一位科学家在分析薏米时，发现其中含有一种特殊成份——薏苡脂，具有防癌抗癌的疗效，薏米中所含氨基酸、维生素等能促进新陈代谢，食之具有美容作用，于是，各种用薏米作主要原料的产品风靡市场，使得日本这个人众地少、资源有限的岛国，每年需进口薏米万吨以上才能满足国内市场。 学名为薏苡仁的薏米，竟是这样珍奇，真可谓天之骄子。 当人们对它缺乏知识时，美玉也会被弃之如瓦砾。 1984年，报纸曾发表一则消息：以生产薏米出名的湘南山区，薏米却出现积压现象，以至于严重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原来，薏米如不经过加工，则粗糙涩口，还有一股药味。薏米生产者嫌加工麻烦，当地粮食部门不知该往何处推销，于是这金枝玉叶的“杨家女”，一时便“养在深闺人未识”了。是改革开放的强大推动力，拂去璞上的泥土，使美玉大放光华。1986年下半年，在这片国内长期无人问津的处女地里，引人瞩目地开放出第一朵鲜花：用薏米作原料的“宝儿壮方便奶糕”问世。 位于雪峰山脚下的湖南省洞口县高沙镇，在当地虽是个重要集市，但从经济发展的眼光看，却显得偏僻而闭塞。沟通外部世界的只有一条狭窄而又拥挤的公路。没有大中型工厂，没有矿藏资源。这是个自给自足型的封闭式小小经济圈。 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高沙镇人民也开始了新的思索。这儿的人民是奋进的，一刻也没停止过对命运的探索，决心把握自己的未来。于是伴随着改革的东风，巴掌大的集镇一时公司蜂起。 但经济规律是公正而严酷的。公司一个接着一个关门，工厂一座接着一座停产。乡镇企业的出路何在？ 就在这艰难的探求中，杨阿鲁独辟蹊径，趟出了一条通向改革之路的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 各人都有本算不清的账。世间一切有所作为的人，谁没有一番风雨人生的切身体会？ 命运对杨阿鲁没有另眼相待。 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幸运的，由小学到大学，付出的心血换来了应得的收获。他，一个世代中医的后代，考上了著名的武汉大学化学系，他以特有的毅力和吃苦精神，不舍昼夜地在书山上攀登，学业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大学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然后是晋升提级，结婚生子。人生的通衢比长安大街还要宽阔平直。 当头一声棒喝，冥想中的化学家却被手铐紧锁，推上囚车，“哐啷”一响，关进了牢房。 这是1977年5月，距他毕业后离开大学校门整十个年头。“四人帮”已在半年前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而“两个凡是”的阴影则如铅云一般笼罩在人们头顶。 杨的罪名是“现行反革命”。在这之前，他曾11次上书中央，直陈自己的政治观点。由于可想而知的原因。这些信件都落入一个特殊的部门，装进一个专门的卷宗，受到了特别的关注，因而获得了超常的“礼遇”。他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年龄则刚好三十岁出头。投入劳改的地方远离故土，因为被捕时他是重庆制药×厂的科技干部。 背负青天，面朝黄土，改造，改造。罪在何处？前途怎卜？恶劣的生活条件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使他的身体一下垮了，患了高位截瘫，不得不用门板抬着保外就医。 杨阿鲁，命运之舟将把他载向何方？ 不，人在舟上，为什么就不能施展手脚？航船触礁时，总有人溺毙，有人生还。当多少同时代人在哀叹自己的不幸时，不是天才堪称天才的贝多芬则豪迈地宣布：我要扼住命运的喉管。 杨阿鲁也决心和命运之神来一番拼搏。 为了挣钱养活自己，他由人扶上讲台，担任英语、历史、地理各科的代课教师。同样也是为了挣钱，他上半身趴在桌上，帮别人翻译科技情报资料。还是为了顽强地活下去，他尝试过文学创作，后来又进了镇办的钢锯厂…… 当然，除了吃饭，他还有更深层的追求，但这些追求必须建筑在“能够活下去”的基础上。他一边用中药调理一边想谋生之道，尽管有时一天只吃二两米，却还顽强地支撑着。 他的大脑是清醒的。 清醒的大脑使他对周围的事物，社会变迁有着清醒或相对清醒的认识。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大胆设想又小心实证，一刻也没停止过探索新路。进入钢锯厂后，他运用所学知识，因陋就简，建立一个化验室，从而使钢锯条的质量大有提高。当感到钢锯生产前景不佳时，他积极建议并付诸实施，转向生产硝酸钠。考虑到原料纯碱紧张，他大胆提出用盐巴和硝酸铵来代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杨阿鲁的新方法终于成功了，并列入湖南省科委第一批“星火计划”的发展项目。杨阿鲁身上蕴藏的能量开始放射光彩。 头脑清醒的杨阿鲁，经过一番冷静的审时度势，将工人素质、原料来源、厂房设备、技术力量、产品销路等多方面条件综合分析，出人意外地自我否定，转而提出另一个生产方案：开发食品工业，就地取材，在薏米身上做文章。 县科委负责人欧阳清晏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蹙。他们在认真听取杨阿鲁的可行性报告。 口头支持一个新的项目，这主意不好拿；拨款开发一个新的品类，这决心更不好下。科委的同志深深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哪敢掉以轻心。 也难怪他们的决心不好下。这是个山峦重叠的“发展中地区”，新中国成立以来，当地人民一直为振兴家乡建设山区不停顿地摸索前进。 但山区改革开放的路如何走？山区乡镇企业的出路何在？谁也没有答案。 “你的主要依据是什么呢？”县科委的同志表情严肃，颇有逼人之势。“谈得越具体越好。” “好的，请记录。”杨阿鲁胸有成竹，早预备着回答各种质询了。原来他已对国内市场和生产状况作了周密考察，得知我国生产的薏米主要作为原料出口，没有一家加工生产，由于受到国外同类产品的冲击，故造成薏米积压，大量霉坏。杨阿鲁还从北京食品研究所获悉：日本的薏米食品工业正在兴起，国际市场也大为欢迎。 县科委的同志眼睛发亮，这么说来，发展薏米食品工业是一项填补国内空白的开拓性事业。 “你打算放弃硝酸钠的生产？” “生产硝酸钠的原料要上外地去找，而薏米我县就有；生产硝酸钠不是我们的专长，而开发薏米食品却可以成为我们的专利。” 县科委负责同志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 没错，这个县虽无重要矿藏，也不具备建立大中型企业的条件，但说到粮食生产方面，却很可能自豪一番。看看那层层梯田，每一块水田都是座米粮仓，瞧瞧这片片坡地，每分沃土是个聚宝盆。像薏米这样含有多种营养成份和医药成份的粗杂粮，简直俯地皆拾。倘此举能成，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好，祝你成功！好崽不靠爹娘田，县里的家底你们清楚。拨给10万元，先试着干吧。” 10万元，别说对于家底厚产的企业不过是九牛之一毛，就是某些财大气粗的个体户也不会把它看在眼里。但是洞口县科委下定这个决心却谈何容易，他们面对的如同一片茫茫大海，没有航标灯，没有航海图，甚至也没有指南针。促成他们的决心的，除了对发展山区乡镇企业的满腔热忱，对本县经济资源情况的确切了解，就是对杨阿鲁本人的高度信任：用盐巴和硝酸铵生产硝酸钠的方法，不就是他想出来的么。 对于杨阿鲁来说，10万元虽少，但已属雪里送炭，真够他感恩涕零了。他羼弱的身子激动得发抖，连声说：“一定竭尽全力，不惜肝脑涂地。” 河边的垂柳绿了两遍又黄了两遍，转眼到了1988年。 是怎样难捱的两个年头。当10万元专项贷款划到户头时，未来的利康食品厂别说机器设备，连厂址都还没择定。他得先用这些钱购买地皮、修建厂房，解决机器设备安身的地方。经过好一番折腾，几座简陋的车间终于在潮乎乎的烂泥地里颤巍巍的站立起来了。杨阿鲁鼻尖上却又沁出一层汗珠：10万元贷款折腾完了。 “这叫办工厂？这叫小孩子过家家。” “肉包子打狗，那10万元是有去无回了。” 面对非议，满脸憔悴的杨阿鲁却现出坦然的笑容。 困难虽然不小，但较之当年身陷囹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这条命，本是捡来的，当自己由于高位截瘫和胸椎结核在病床上整整躺了10个月时，何曾想到今天？而今天不仅有了厂房，有了目标，更有一批志同道合的密友和来自领导层的支持力量—— 想当初杨阿鲁一次次被推至死亡的边沿线，穷得连看病就医的钱都没有时，镇党委书记老肖找上门来了。其时，杨的身份还是个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党委书记看着杨阿鲁清瘦的面孔，关切而忧虑地说：“老杨，你得找一条生路，去教书还是去工厂？”就这样，他进了镇里骨干企业——钢锯厂，从而迈出起死回生的第一步。 当杨阿鲁拟建食品厂厂址还只是一片荒地时，是刘德全、刘兴煌、张士友等人，抱定当过河卒子的决心，把自己的命运之舟和杨阿鲁系在一起，朝着黑雾沉沉、白浪滔滔的汪洋大海彼岸航行。奖金、补贴、其他待遇……哪有资格奢谈那些？连维持最低生活标准的基本工资都是个未知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这些人勒紧裤带和杨阿鲁一道创业，他纵然有孙悟空拔毫毛变小猴的本领，也只能横槊叩舷仰天长叹一番罢了。 向杨阿鲁投来炽热的目光的，还有数不清的职工、干部、医生、教师、市民、乃至中小学学生等等。在他们眼里，既不因为杨阿鲁是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而变得面目狰狞，也不因为杨阿鲁病得可怜穷得可怕而对他鄙夷唾弃，相反在乡亲们心目中，他的形象是那样可爱，“老杨”、“杨老师”等亲切的呼唤常常令杨阿鲁热泪盈眶。政法机关的同志们同样报以满腔的热忱，一方面相信他的政治问题总有一天会得到公正解决，一方面鼓励他专心致志地朝着既定目标前进。他扶着多病之身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往返奔走时，耳边总伴随着家乡的山山水水擂鼓助威的声音。难怪智慧的希腊人能创造出英雄安泰须臾也离不开大地母亲的优美神话，离开这一片火热的土地，杨阿鲁能够腾飞么？ 再开口要贷款，难度是预料之中的。杨阿鲁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向他的穷兄弟们求援。一元、两元、一角、两角……捉襟见肘的兄弟们不忍看同胞手足于泥淖中艰难跋涉，咬着牙根凑了1500元。捧着一大堆零钱碎票，杨阿鲁心里五味俱备，鼻孔不住发酸。在感天动地的诚意驱使下，银行部门的领导决心承担因收不回款而挨罚的风险，贷款2万元。当批条传递到信贷员之手时，忠于职守的信贷员竟几次拒付。杨只好表示：“一定还，绝对还！” 2万元贷款如同神奇的催生剂，瘦弱而富有生命力的嫩苗终于破土而出了。于是在这座山环峰围的边远小镇里，热心的父老乡亲们争相传诵利康食品厂投产以来的一个个喜讯： 1986年，总产值8万余元，主要产品是薏米“宝儿壮方便奶糕”。 1988年，总产值47万余元，产品结构改变，生产“薏米仁威化饼干”、“薏米雪花糕”等。 1989年，总产值84万余元，仍以生产薏米糕点为主。 1990年，再次调整产品结构，生产“薏米快餐粥”。由于它兼备营养和医药两种功效，只用70度左右的开水冲泡5分钟即可食用，且乐口清爽，天然风味，无任何化学添加剂和化学色素，故刚一问世便风靡开来，于当年拿下国家级大奖，该厂总产值也突破了百万元大关。 1991年，继续扩大生产“薏米快餐粥”，总产值达三百余万元。 该厂人员多少？开头是40多人，现在是180多人。除了杨阿鲁后来被录用为国家干部，其余都是拿的“地方粮票”。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湖南省科委某同志叹曰。 这话是有些缘由的。1986年以前，省科委曾投资40万元，在湘南某县开发薏米食品工业，结果却很不尽人意。 杨阿鲁，你成功的秘诀在哪里？ “不说偶然也是偶然。1984年8月的一天，我从商店买了一包盐回来，刚要把包盐的半截破报纸扔掉，无意中瞥了一眼，上面登着一条消息：山区薏米积压，农民积极性受挫。我心里立时怦然一动……”1992年3月12日，杨阿鲁在接受记者电话补充采访时说。 再听听杨阿鲁的另一段独白：上中学时就想着这辈子如何为国家作贡献。考大学的第一志愿是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但政审不合格，考取第二志愿武大化学系。入学后，全力以赴搞化学。毕业后赶上“文革”，身不由已，才满怀激情上书党中央，想在别的方面为国家作贡献，不料却栽了。病瘫后回到老家仍“贼心不死”，时刻琢磨这辈子该做点什么。对家乡的经济地理概貌是心中有数的，比如薏米，宝庆薏米（宝庆即邵阳）在全世界都有声誉，洞口县还搞了薏米生产基地。读了那则消息，心里便存下这事。待进了钢锯厂，也就自然而然地琢磨起乡镇企业的出路问题了。 好一个“自然而然”，还用得笔者饶舌吗？ 沧海桑田，莫测风云，但命运之舟却从不亏待不该亏待的人。君不见小小的利康食品厂如今已门庭若市，省委书记的小轿车也曾亲驾光临；君不见昔日高位截瘫的他如今已健步如飞。杨阿鲁的名字对许多人已不陌生。从曲曲弯弯的小路端头执着地走过来的杨阿鲁和利康食品厂，将在改革开放之路上迈开更大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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