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光科：篾匠时光悄悄溜走

      父亲是个篾匠。父亲的绝艺是用锋利的篾刀把圆实粗硬的绿竹劈成如手指般宽如纸片薄的篾片 ，或劈成纤细的篾丝 ，而后以全部的真情编织成花鸟虫鱼 、生活用具 ，展示一个缤纷世界。
      偶尔空闲 ，父亲总爱在家里摆弄竹器 ，或磨他的篾刀 ，每当此时 ，父亲脸上就会呈现出自得陶醉 、成竹在胸的神态 ，这是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仅有的一点亮色。而每到春秋农闲时分 ，父亲就会背起他那磨得锋利无比的篾刀 ，带领他的徒弟们 ，离开故土流浪他乡。
      父亲落脚的地方叫湾塘 ，与我家共一条河流 ，这里风光明媚 ，宁静而充满生气。
      父亲的手艺精湛 ，他用竹篾编织的小鸟栩栩如生 ，几欲振翅凌飞；编织的箩筐三年五载不坏 ，编织的菜篮手工精细 ，人见人爱。在诸多手艺人之中 ，篾匠至为艰苦。冬天 ，整日弯腰曲背 、匍匐阴冷的工场 ，手脚被寒霜冷雪冻得麻木，但每日制作几件用具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手脚迟钝 ，做不完 ，也得点着火把赶完。如果做完了限定之事而天色尚早 ，东家又讨好地扔几件旧竹具请你修补 ，也无法拒绝 ，有道是捧人家碗服人家管 ，父亲从不怨悔。
      冬闲之时 ，雇请的人特多 ，他总是缓急有序地打发 ，绝不让人尴尬和无奈。辖区之外的山村也有许多用户慕名来求 ，而且工钱高 ，父亲却不为所动 ，担心同行的嫉妒。好在这一带篾匠不多，大伙忙不过来 ，让出一些领地也少不了自己收入 ，那是周瑜打黄盖 ，没人说三道四 ，父亲也很知足。
     上世纪70年代末 ，被压抑许久的中国悄然兴起改革浪潮 ，山里人世世代代离不开的竹制用具几乎是一夜之间被铺天盖地的塑料制品所取代。父亲目瞪口呆 ，惊讶那些塑料制品摔不破砸不烂 ，几经试用 ，方知比竹制品利索轻巧，很受村里人青睐。父亲能制作的竹制品 ，供销社门市部都有琳琅满目地陈列 ，而且新品迭出。于是父亲的手艺撂荒了 ，那把锋利的篾刀挂在墙上 ，仿佛嘲笑他的潦倒。
      失去糊家手艺的父亲却没有失落，很安闲地领着家人拾掇责任田 ，所有日子全在土地打发。而后儿子长大了 ，或经商或从教 ，也不说三道四 ，由儿子自己去发展。父亲悠然自乐地扛着锄头，终日在地里转悠 ，精心耕耘那片土地。
      （邵阳日报 2015年2月17日 爱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