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宝庆五峰铺市镇经济的发展及成因

本文所讲的市镇是介于县乡之间的小城镇。明清之前古城邵阳还是蛮荒之地，在江西移民的筚路蓝缕下，宝庆开始开发
和发展。五峰铺在清代属宝庆府邵阳县，位于今邵阳，东安、祁东三县交汇之地，加上比邻的零陵、祁阳，素有“五邑通衢”之
称，凭借这一点在明朝就已经是周边各地的物品集散地，随着商品经济纵深发展，五峰铺商贸兴旺，逐渐发展为宝庆四大铺
（西路岩口铺、北路巨口铺、东路黑田铺、南路五峰铺）的首铺，在全省赢得了“宝庆南路小上海”美誉。
一、市镇经济的兴盛
集市贸易自古就有，是一个地区农副产品和手工业品在各县城和集镇交换，来满足周边民众生产和生活需要的一种主要形式。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商品的输入和中国农产品的输出以及交通条件的改善，首先带动了东南沿海和长江流域的商业
展，也带动了宝庆资江流域地区的商业发展，集市贸易迅速发展起来。
清末民国，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五峰铺商业兴盛。商铺、匠铺众多，有百货、药店、屠行、米行、铁器以及各类摊贩；服务业有饺面馆、牙行；作坊有印刷业、造纸业等，另有从事个体劳动的轿夫和脚夫（挑脚担的）。周边各地的物资在这里集散，据
调查东安的木材木炭、宝庆的洋布洋油、祁东的孛荠魔芋、东路的铁货、武冈黄亭市的茶油；远则洪江的桐油、永丰的辣酱、广东的食盐、湖北的洋纱、江永的皮货、城步的黄牛；境内的竹木制品、藤椅和其他农副产品都在这里集散。如当时有“十子”
之称的合作的扒子、青云的秧子、七里田的筛子、板桥和塘诗边的斗笠搭子等，冷水塘的蓑衣、盐井铺的雨斗篷、白田和大田桥的波斯糖、道江铺的饴糖，应有尽有，物资丰富，满足了当地和周边民众的生产生活需要，促进了当地和周边经济的发展和繁荣。
五峰铺传统手工业也很兴旺。纺织业是典型的家庭手工业，早在唐朝，邵阳的棉纺织业兴起，清末民国时期更为发展，印染工艺随着市场的需要日益改进。邵阳人吸取了苗、瑶蜡染的优点，首创以豆浆石灰代蜡防染的印染法，用这种印染法染成的布就是蓝印花布。由于宝庆水路交通发达，资江直抵长江，再加上武汉有专用的宝庆码头，商贾云集，就成为华南乃至西南地区最大的蓝印花布生产、染印销售中心“，土布多售粤”。镇手工织布业发达。岳州长沙开埠后，洋布洋纱的涌入，传统的棉纺织所使用的布机出现了改良，以手拉机、改良机为最多。镇街区分工细致，有专门的纱庄、印染坊、棉花店。过去自产的棉花不能满足织布之用，商家就从汉口、长沙贩来外地的棉花、洋纱，本地农妇将织好的土布拿到棉花店、纱庄换取棉花或者洋纱去织布。印染坊又收购土布加以印染。资金雄厚的商家织布兼印染，他们一般雇请工人帮佣。出现了商人资本已由单纯的贩运贸易深入到市镇的购集、批发贸易乃至生产领域之中。从而出现了直接控制生产，向小生产者提供原材料，并设厂加工的包买商。以分工为基础，向小生产者提供技术和原材料，收购半成品加工并负责销售的手工业生产还表现在斗笠编织。它成为镇街区第二大手工业且发展至今。民国三十六年，(1947)蒋宏赤、蒋宏苏两兄弟把从洪江学会的斗笠加工技术传入境内。当年就编织了 11010 个斗笠，民国 38 年有 810 个编织户共编织斗笠24780 个，畅销周边各地。[1]斗笠所需的桐油则是从洪江进口的。编织斗笠所需的水竹因为本地产量少而到城步、绥宁、新宁等地去采购，这样通过商品交换互通有无促进了各地商品经济的发展。
随着西方列强对中国资源、原材料的掠夺和工业品的倾销，中国有识之士在工业求富和实业救国思潮的影响下，开办职业学校传授技术，创办实业，从而催生了近代工业化的进展。进入民国，新式工业建设有所发展，“一时实业学校相继设立，举凡人们服食之所需，器用之所资，如冶炼、电气、纺织、面粉、玻璃、皮革、造纸、印刷、肥皂各种制造事业，靡不初具规模，灿然可观。”[2]光绪十二年（1886 年）商人唐李卿、左祥林、罗银川集资合伙于尚贤都刘家村（今驻马村刘家冲居民组）创办私营铁厂。后来冶炼厂相继出现，因资金问题而停产，民国十八年（1929）左小云子承父业续办刘家冲铁厂，改名“金生美钢厂”。随着洋钢的输入而停产。民国三十五年（1946）左小云变卖家产又一次办厂，聘用外地技师，雇请 208 名工人，人工鼓风冶铁炼钢，[3]
所炼之钢用人力挑运祁东和宝庆，再通过水路销往全国各地。虽冶炼厂采用人工，无一机器，但表明了五峰铺出现了新型的投资于近代工业生产的商人，为现代工业生产奠定了基础。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和增长，商业城市的增加，经济的发展必然需要更多的经济信息和公共管理机构。人们对信息的需求和对城镇进行规范管理的要求就产生了新的职业和新的职
业群体。信息的流动带来了近代邮政事业的发展。1899 年岳州邮政局成立，这是湖南省最早的邮政机构，1904 年清政府将邮政发展到府州县。民国三年（1914.4.9）宝庆邮局在商人吴辉清家设立五峰铺邮政代办所，吴辉清任代办所所长。 民国二十五年（1936）邵阳县邮政局架设宝庆至五峰铺电话线，首次开通了电话。[4]信息传递工具的引进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而商贸的发达，市场的兴旺，需要政府机构强而有力的管理，民国三十七年（1948.6）国民政府邵阳县公安局设立五峰铺警察所，管理市场秩序和负责社会治安。
[5]
二、市镇经济发展的特点
1、保守性与开放性并存
明朝时五峰铺就已经是周边各地的物品集散地，随着与各地联系的加强，五峰铺人开始改变安土重迁的思想，重商思潮兴起，积极学习外地经商，并学习外地先进的生产技术为己所用。如五峰铺熬糖技术来自东安；编织斗笠技术来自怀化洪江；左小云聘用外地技师，在爱国思潮的影响下开办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钢铁厂。其开放性带来了五峰铺人眼界的开阔和市镇的繁荣。但纵观五峰铺经济发展史，由于长期的自然经济的影响下，农耕意识还未淡化，经济发展带有明显的保守性。
昔日宝庆已有湘乡、新化、衡阳等县以及江西、陕西、福建等商业行帮。据记载县境内的白仓是宝庆、湘乡、新化、祁阳的商贾云集之地。古人有言“宝庆岩口铺、巨口铺、黑田铺无湘（湘乡人）不成市，无双峰人不成交，而五峰铺单不然”。清代民国，县境内除了五峰铺外，其余农村集镇的贸易，大都由湘乡和邵阳东乡人（今邵东人）入境开办，境内外销的原煤、木材、土纸、土钢、土铁、皮毛、生漆、靛青、辣椒、茶叶、茶油、桐油等，多由这些商人收购，境资江水运销往汉口、益阳。再换回机织布、煤油、蔗糖、药品及其他日杂百货到境内销售，本地商人只经营牙行或为农商兼营的小商小贩。但五峰铺的商家都是本地人，排挤外地人。究其因，过去五峰铺各行各业都组织有牙行、行会、制定行会帮规来维护本地人的利益。如酒业有“杜康会”、布业有
“织女会”、染布业有“梅葛会”、卖肉有“桓侯会”、卖牛有“绣桓会”，行会体现了强烈的排他性和同业保护性。而在那时经济发展地区为了适应商品经济的发展，成立了近代同业工会。近代同业公会有助于打破手工业、商业的乡帮特色，行会虽有保护小生产者和经营者的作用，但对资本主义因素的成长不利，反映了其经济发展有着明显的封建保守性质。五峰铺手工作坊很多，手工业贸易兴盛，但其采用的前店后坊的经营方式使得作坊没有直接发展为近代工业企业，停留在落后的闭锁的生产方式。
2、较强的内向性
“交换的深度、广度和方式都是由生产的发展和结构决定的”。[6]由于深处内陆，经济的发展远不如沿海和水路交通便利的地方，市镇大部分以农产品为主，直接与农民交易，工业品是从外地贩运进来的, 是为了满足周边民众的生存和生活需要，农民在集市上出售自家生产的农产品,换回所需的工业品;并且大部分的贸易以境内和省内贸易为主，只有蓝印花布、斗笠等远销广西等地。下表是出自即将出版的《五峰铺镇志》记载的十大商家的经营范围和资金。从表中可以看出十大商家主要经营布匹、棉纱、大米、百货，规模不大，资金不太雄厚。所以市镇只是为城镇居民和周边民众提供必需的农副产品和日用品，是一种以粮食为基础，以百货为主的小生产者之间的小范围的贸易，从而市场的狭小和局限于近距离的贩运贸易是落后地区贸易的显著特点，具有较强的内向性。手工业贸易虽兴盛，但其本身并没有直接发展出规模较大的近代工业企业。
三、市镇经济发展的原因
边地区农副产品、土特产品的转运地和日用工业品的集散地。五峰铺人从行商摊贩开始向坐商过渡，进城经营工商业者人口逐渐增多，商业兴盛。另外，一个集市的大小与它周围辐射的人口有关联，当时五峰铺周围几十里几乎没有大的农村集市，东安县的芦洪市，祁东的太和堂，当时属武冈的白仓，都离五峰铺有几十里；且附近的集市一年只有 3、4 次，所以周围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么一个日日集的集市，从而这个集市贸易辐射的人口带来了市镇经济的繁荣。
2、区域贸易体系的推动
按照美国学者施坚雅的市场空间理论，一个区域市场可分为中心市场、中间市场、基层集镇三个层次。基层集镇是最低的市场，直接与消费者联系；中间市场是在商品和劳务向上下两方的垂直流动中处于中间地位。每一个区域贸易体系都有其经济中心，对周边各地有扩散和推动作用。“随着城市贸易体系内道路的改善和机械交通工具的引进，这些设施由城市向外辐射，最终延伸到依附于它的中间市场和中心市场。当现代交通把一个中心集镇与处于核心地位的城市连接起来时，商业化就在这个市场体系内扩散到此前几乎未受触动的下属的中间市场体系去。”[7]
长期以来，以湘潭为中心的传统贸易没有带动湖南经济的增长，汉口开埠后，湘北商路繁荣，岳州、长沙的相继开埠，湖南市场体系发育成熟。在西方洋货的冲击下，随着全国经济市场的形成，以长沙为中心的近代湖南区域贸易体系开始形成，向东部和西部辐射，西部地区从常德开始，贸易向南、北、西发展，进一步向湘西湘北各城市纵深发展；东部以湘江流域为干线，以长沙、湘潭、衡阳、醴陵、祁阳、零陵、永州为核心，东达赣西，南至粤桂，西及沅水，又连接资江流域的宝庆、益阳。宝庆通过“黄金水道”资江融入到长沙、汉口经济大循环，带动了资江流域地区经济的发展。五峰铺商家就利用四方八达的陆路交通肩
挑背负至宝庆、祁阳，永州等地，与高一级的市场进行货物来往，促进了当地和周边经济的发展。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落后地区在区域贸易体系的推动和扩散下，农产品和手工业品商品化，农民与市场的联系更为紧密，一些交通便利的地区发展成中小集镇，有利于区域经济的发展。但由于其处于长期的自然经济状态下，经济表现出明显的封建落后性。

〔参考文献〕
[1][2][4]来自于蒋自然老师的调查，即将出版的《五峰铺镇志》.
[5][6]邵阳县志.1993.
[3]孟学界.长沙重要工厂调查.导言[M ].长沙：湖南经济调查所，
1934.1.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 ].第 12 卷.749.
[8][美国]施坚雅著.史建云
、徐秀丽译.中国农村的市场和社会结
构[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