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摆渡者 ——读刘诚龙散文集《回家地图》 回家,一直是人类共同的主题。俄罗斯诗人叶赛宁说:“我抵达故乡,我即胜利。”确实,当人们离开故乡漂流他乡,进入城市,诗意的家园或在现实中逐渐淡远,或被现代化进程所湮灭。城市对乡村的挤兑,人与家园自觉与不自觉的离散,都会在我们每个人心中刻下刀痕。离家、弃家与回家成了客居都市者、在外漂流者内心最矛盾的对抗。 翻开刘诚龙先生乡土散文集《回家地图》,各种淳厚浓郁的乡村气息弥漫而来。“那时民间”、“书包往事”、“回家地图”、“锅巴滋味”四辑作品,散发着浓厚生活气息和泥土清香,不经意间就能唤起都市人内心深处关于乡村的记忆和心底的家国情怀。高亢雄浑的乡村文化,值得哀咏唱叹的乡土社会,还有道不尽的故乡味道和对亲人的炽爱,都在作者灵动俏皮、内涵深厚、有声有色的描摹里鲜活起来。字里行间蕴含学者睿智、情感张力和人文思索,展现了作家高水准的美学追求,标示着人性的温度和文化的深度。 缺乏科学思维、生态意识、文化眼光的现代化对乡村的破坏不容回避也不容小视,这些所谓的进步和文明使原本淳朴和谐,诗意盎然的乡村变得污染、萧条和破败。刘诚龙在这方面表现出强烈的忧患,他痛心地看到:“蛙鸣被车鸣给罩了,月光被灯光给盖了,诗词被歌词给废了,幸福被富态给埋了”,记忆中乡村夜晚的诗意也被彻底杀死了,于是“天地间的诗意与我们的童年就这样亡失了”(《荧荧油灯照稻花》)。我们能体会到作者内心的波动与失望,但他并没有因此悲观,而是试图为我们描绘出与城市矛盾对抗、艰难存活的乡村的本真风貌,在那里,有凝聚人类历史文化的“拌桶”、“水车”、“石器”、“擂田棍”等生动的美学存在,有以庄稼为宗教的母亲和她专挚的爱,还有家乡特有的红鸡蛋、擂米粑、黑灶糙米焦出的锅巴,这些承载了太多文化内涵和浓浓乡情的味道,不论是苦是甜,不论是酸是辣,总能勾起身在异乡的人们回忆里最深的滋味。 在不可抗拒的城市化潮流中,“怀旧”成为许多离开乡村人的共同慰藉,以“回家”为主题的文学似乎都在为城市病患者疗伤。乡村在与城市的距离中成了个人的精神家园。童年时代的烙印,乡村的人生经验使刘诚龙的作品一直深印乡村的忧伤。他以满含人文意识的眼光忧郁地审视乡村和城市,面对故乡幸福或不幸的人们,面对乡村世界即将或者已经消逝的风物风俗,刘诚龙并没有急于做出过多的价值评判,而是将现实摆在读者眼前,而是力图揭示当代人与老时代、旧影像与与新图景的心灵纠结。刘诚龙散文的感人力量在于:他对他笔下的乡村事物,充满着浓烈的感情,但他不跳出来直接抒情,他运笔高明处是,他的文章你往往看不到其情感的流动,但他的每一个字句,总能使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受到触动,他甚至运用调侃、玩笑、俏皮、自嘲等让人发笑的语言与细节,来表达其内心深处最真最醇最苦最痛的心灵脉动,本来你想哭的,他把你弄笑;本来你想笑的,他把你弄哭;凝重处是轻松,欢乐后是余痛;乐景里是哀凉,哀境里是生命的欢喜,展示了作家高超的材料把握能力与语言叙事能力。 故乡如一根无形的藤蔓和最初那条沾腥带血的脐带,缠绕着我们一生。即使是一头“没用红绸布蒙头”的猪,被人偷偷牵走的牛,或是三岁小儿,甚至是得了脑血栓的爹和不识字的娘,他们都能顺着陡坡,跨过田埂庄院,越桥穿巷趟河,经过四通八达的公路回到最初的“铁炉冲”(《回家地图》),更何况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读刘诚龙的散文,我们就如守望自己的家园,那亲切的人和事,那灵动的生态、物态,总能那样照心亮眼。如果城市的喧嚣湮没了乡村小路,在这里你可以重回古镇的青石街,菜园的瓜棚, 清风徐徐的石巷,凝听那即将成为文化记忆的校园钟声。如果你因城市的荣华遗忘了小时候朝思暮想的帆布黄书包(《书包往事》),淡忘了那段青葱岁月里的情诗和检讨书,那么,在这里你可以拾回这一串串的记忆,追溯那些渐行渐远却余韵悠长的往事。 坐看云起出,回望故乡时,每个书写故乡的作者都是一个摆渡者,他们穿过岁月的河流,将远离家乡的读者摆渡到现实或忆念中的故乡,回归精神的家园。描绘《回家地图》的刘诚龙,就这样在城市与乡村的矛盾对抗中寻找精神的契合点,沉稳执著地划动文字之桨,渡引我们心灵还乡与精神回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