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军官眼中的珍珠港：我们距一流海军路还很长
2016年09月15日 来源：观察者网今年6月底至8月初，26个国家、50多艘舰艇、25000多名官兵聚集于珍珠港，参加“环太平洋-2016”军演，中国海军派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规模舰队参加演习。最新一期《解放军生活》杂志刊登题为《目击珍珠港》的文章，作者是演习联合信息中心一名中国海军军官李唐，他全程参与演习，并以细腻的笔墨全景式地描绘了这座百年军港的绚丽图景和作为世界一流海军的美国海军一些细节。
全文如下：目击珍珠港 文图/李唐作为二战太平洋战争的发源地，作为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和太平洋舰队的所在地，美国夏威夷珍珠港在我心中充满了神秘感。对它的印象，以前主要来自历史教科书、《珍珠港》等美国大片。“环太平洋—2016”演习在珍珠港举行。中国海军派出了由西安舰、衡水舰、高邮湖舰、长岛船、和平方舟医院船5艘舰船组成的豪华阵容参演，6月15日从舟山军港起航，圆满完成演习任务后于当地时间8月5日从珍珠港返航回国。作为联合信息中心多名中国海军军官之一，我有幸全程参与了此次演习，并对神秘的美国海军基地有了细致的了解。http://p2.ifengimg.com/fck/2016_38/0e47274da74fed8_w640_h427.jpg战舰与军港6月29日清晨，迎着灿烂的朝阳，西安舰缓缓驶入了一片狭窄的水道。两旁是碧绿的灌木，与远山、蓝天、白云、碧海相映成趣。不一会儿，林立的战舰桅杆、错落有致的码头、密密麻麻的建筑物逐渐显现，这告诉我：珍珠港到了。我们习惯所说的珍珠港，准确说应该叫珍珠港西卡姆联合基地，它是美国海军、空军的联合基地，是超大型军港与大型军用机场的融合体。就在西安舰进港期间，西卡姆空军基地的2架F-22“猛禽”战斗机就呼啸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经过百余年经营，珍珠港已经是美军在太平洋最重要的海军基地之一，也是美国经营太平洋，打造“前沿防御”的关键支撑点。目前，珍珠港内建有优质码头100多座，最多可停泊包括巨型航母在内的各种舰艇500余艘，同时还建有补给中心、弹药中心、燃料中心和大型船坞，并拥有能修理各种舰体、武器、装备的修理厂。站在西安舰甲板远眺，美国的“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伯克”级导弹驱逐舰，澳大利亚的“堪培拉”号两栖攻击舰，还有印度、印尼、新加坡等国的舰艇早已停靠在周围的码头上，粗略一数，竟有40多艘。http://p2.ifengimg.com/fck/2016_38/cf31d3dffb98be7_w640_h427.jpg珍珠港码头偌大的军港，多条主干道纵横交错，大片的草坪、翠绿的树木举目可见，办公楼、会议中心、运动场、健身房、超市、军官公寓、停车场密布其中。我们从码头往外走，发现高层建筑比较少，大部分在层以下，且注重实用性，库房、车间等一线保障设施紧贴港区码头。K7和K8号码头边上，有一栋6层楼高的白色建筑， 就是军港的后勤中心，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物资器材仓库，距离舰艇不足百米，保障起来非常方便。为方便人员外出，美方在军港里安排了免费的摆渡车（Shutter），用于往返各个码头与超市、会议中心和福特岛等地，15分钟一趟，逢站就停，见人就拉。登上摆渡车，你会发现自己来到了“联合国”，里面有白人、黑人、黄种人和棕色人种，有穿不同军装的也有着便装的，大家或站或坐，说着不同的语言。微笑和夏威夷当地问候语“Aloha”是通用语言，人们相互打招呼问好，上下车都会礼让，身在其中，能真切感受到这次世界海军盛会的友好与热情。傍晚的珍珠港霞光满天，完成一天工作的各国军人迎来难得的放松时刻，运动、散步、逛超市，军港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而人气最旺，要数“斯坦尼斯”号航母码头边的烧烤摊了，看来“撸串”是不分国界的。工作与生活我们工作的联合信息中心位于珍珠港中间的福特岛上。岛上有一座长约2公里的跨海大桥与外面相连。办公场所在美太平洋舰队福特岛会议中心的二楼，其实就是几个不大的房间，其中一间专门供外军公共事务官办公，摆放着简单的桌椅，打印、传真机靠蓝牙连接，Wifi开通着，密码就在墙上贴着。我们与澳大利亚、新西兰海军在一起办公，加拿大海军不经常来。办公桌不固定，谁先去谁用，主要任务是负责演习港岸训练、海上实施阶段的记者采访、信息发布、稿件审查等新闻事务。因为中国海军首次参加外方主导的联合信息中心，我们询问了大量与工作有关的问题，总担心会有遗漏，便问道：“你们晚上加班吗？如果有事我们可以找你们吗？”谁知美方人员做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像见了外星人似的，连说晚上不办公，有事可以发邮件，且反复强调让我们发邮件。美军通常实行8小时工作制，早去早回，晚去晚回，只要干满8小时就行，全凭自觉，中午可短暂休息。许多军人下午5点就开车回家了。美军认为加班是剥夺了他们休息的权利。这一点我们感受颇深。每天下班后，以及周末双休日、独立日3天小长假，联合信息中心除了值班人员，看不到其他人。有几次为临时协调中方驻美记者进港采访事宜，我们不得不在休息时间给美军打电话、发邮件，不承想对方既不接电话也不回邮件，再忙的事也要等到工作日才处理。有时真是急死人啊！在福特岛上有两大片别墅区，一片属于中校以下军官，另一片则是上校以上军官的。这是美军出资修建的，免费提供给在珍珠港部队任职的军官住宿，一旦调离就必须马上腾出来。据了解，美军营区内住房分为高层公寓和独栋别墅两类，都是免费住宿。如果你觉得住在营区不方便，也可以在市区租房，军队将每月的住房津贴打到你工资里，当然，津贴要远高于市区的租金。美国人的家庭观念非常浓（而我们一贯的教育和印象是东方人家庭观念浓）。美国军人下班后，不是和家人待在一起，就是在锻炼身体，很少出去应酬。晚饭后，我们在福特岛别墅区里散步，经常能看见父母带着孩子在整理车库，准备冲浪板什么的，还有的与孩子一起玩球、做游戏，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栋别墅门口，挂出了卡通字体写的标语“欢迎爸爸回家”，还有星条旗和花环。原来又有完成任务的军舰返回珍珠港了。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迎接爸爸归来，可以想象，那种画面一定温馨又感人。锻炼身体是美军的第一大爱好，他们不分男女老幼，要么去健身房，要么打球、跑步、游泳。我们也经常围着福特岛废弃机场跑步，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细节：有的推着婴儿车跑步，时不时朝孩子做个鬼脸；有的牵着宠物狗跑越野，累得狗直吐舌头；有的甚至在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跑步。工作尽心尽力，家庭温馨和谐，这就是我接触到的美国海军。历史与现实在人类灿烂的历史长河中，美国的历史不算悠久，毕竟立国不到300年。然而，在反思审视历史“痛点”，铭记民族的耻辱和教训上，美国尤其是美军做得比较好。漫步珍珠港，你会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历史味道。这里举世闻名的两大景点，纪念珍珠港事件的“亚利桑那”号纪念馆和见证日本二战签字投降的“密苏里”号战列舰，均是和二战有关。中国参演军舰停靠的K7和K8码头正对面，就是拥有9门406毫米巨炮的“密苏里”号战列舰。在其舰艏方不远的平行海面上，就是“亚利桑那”号纪念馆。一端是失败，一端的胜利，这样的设计可谓独具匠心。http://p2.ifengimg.com/fck/2016_38/e978cc8c773e795_w640_h416.jpg“亚利桑那”号战列舰纪念馆1941年12月7日，日本不宣而战，派出航母及舰载机偷袭珍珠港，击沉、重创了港内停泊的7艘战列舰，美国太平洋舰队遭到毁灭性打击。“亚利桑那”号战列舰连同1177名水兵沉入海底。为了纪念当年惨痛的教训和失败，1980年美国政府在“亚利桑那”号残骸上建起了珍珠港事件纪念馆。该纪念馆建在海底填充物上，呈拱桥状，横跨在沉没的“亚利桑那”号水下舰体上方，如同一个白色的镂空枕头，以便让逝去的水兵安息。我们进出福特岛，每天都要路过这个纪念馆的游客中心，发现随时都有大量游客在排队购票，交通艇一波接一波地将他们送到对面的海上纪念馆。在游客中心的隔壁，就是美国鲍芬号（Bowfin）潜艇博物馆公园，一艘在二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退役潜艇静静停泊在码头上，人们可以走上潜艇，进入内部参观。该艇又叫“珍珠港复仇者”（Pearl Harbor Avenger）。都说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珍珠港及其周边的军营内，纪念太平洋战争的实物和雕塑俯拾皆是。位于福特岛的太平洋航空博物馆，日军偷袭珍珠港使用的航母模型，鱼雷、炸弹复制品，“零”式战斗机、签名的日本军旗，以及杜立特中队空袭东京使用的B-25轰炸机等实物都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房顶上至今还保存着当年日军战机偷袭时留下的弹孔。在“俄克拉荷马”号战列舰纪念地，庄重地立着刻有牺牲水兵姓名的429根白色柱子，高高矗立的星条旗下面摆放着花圈。在联合信息中心办公室的玻璃橱柜橱窗里，展示着泛黄的珍珠港事件照片和报纸。位于瓦胡岛东北角的海军陆战队营区里，立着“星条旗插上硫磺岛”的著名雕塑。海军超市的墙壁上，悬挂着日本空袭次日的美国各大报纸整版新闻报道的影印件。就连我们住宿的Navy Logde大厅的墙壁上，也张贴着有关珍珠港事件的电影海报……不回避历史，不忌讳失败，敢于晾晒国家的“伤疤”。任何一个能够做到这点的民族，都不容小觑。如今，美国海军称雄世界，11支航母战斗群傲视全球。我不禁想起10年前一位美国海军军官说的话：“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海军加起来，都不是美国海军的对手。”10年弹指一挥间，这句话是不是狂言先不去纠结，但当时能说出这话，是需要底气的。6月29日中午，我在西安舰上目睹了美海军“斯坦尼斯”号航母进港路过“亚利桑那”号纪念馆的情景。停满了“超级大黄蜂”舰载战斗机、“鹰眼”预警机的巨大飞行甲板上，全白服装的水兵们在四周整齐列队，伴着军舰的鸣笛，向当年长眠水下的烈士敬礼，直到驶过才停止。历史与现实的激荡，失败与胜利的交汇。这也许就是美军最好的思想政治教育和战斗精神激励。责任与荣誉我们近距离感受美国军人强烈的责任感和荣誉感，是从每天的升降旗开始的。抵达Navy Logde的第一天早上，我们正在餐厅吃早餐，美国国歌突然奏响，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现场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碗勺，面向星条旗站好，包括小孩子在内全部将右手放在胸前，而着军装的军人则举手敬礼，表情严肃而庄重，乐曲奏毕才继续吃饭。每天清晨与傍晚，珍珠港都要统一升降旗。特别是升旗，当遍布四处的高音喇叭奏响国歌时，美国军人行举手礼，老百姓行注目礼。一切工作都要停下来，哪怕是公路上奔驰的汽车，也得自觉停下，面向国旗默默伫立。如此庄重肃穆的场景，我们几乎天天能看到，每看一次如同受一次教育，从中感受到了美国军人、国民对国家的高度认同和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因为热爱，所以执着。我们在工作中接触到许多美军，有军官，有士兵，还有预备役人员，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海军职业的认可。“我的家人都为我在海军服役而骄傲！”“我觉得这里非常棒，我爱我的岗位。”“我儿子的同学们都很尊敬他，因为他的爸爸是海军军官。”……他们说这些话时，嗓门都比平时大了许多。我能真切体会到，那种责任感和自豪感是发自肺腑、刻骨铭心的。在珍珠港工作生活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美国海军的荣耀已经超越了军营，渗透到家庭，甚至是社会的方方面面。7月9日舰艇开放日，我去参观“斯坦尼斯”号航母。排队等候的间隙，发现很多美军官兵都是带着妻儿来的。http://p2.ifengimg.com/fck/2016_38/d6695ef877af4f2_w640_h427.jpg美国海军斯坦尼斯号航母一个约4岁的美国小女孩骑在爸爸肩膀上，她手里挥舞着一面星条旗，大声高呼“斯坦尼斯”号的名字。我前面间隔不远，一名美军陆军军人比划着手势给他两个儿子讲述这艘航母的情况，小孩子活泼好动，问了爸爸很多问题，都是关于航母舰载机、“环太演习”的。还有一位军人父亲带着女儿和儿子，3人穿的都是印有航母电子战飞机图案的蓝色T恤衫，在人群队伍里格外引人注目。强军、拥军、爱军“从娃娃抓起”，国家强盛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我们还了解到，美海军舰艇一靠岸，国家就会动用航空资源把军人家属接到码头上。同时，军营里的舰艇开放日、独立日庆典等时机都是向军属开放的，甲板招待会也可以带家属参加，军队超市内给予军人和家属免税商品，夏威夷一些地方商场也会给军人打折，军人优先随处可见。海军超市（Navy Exchange）的服务口号是“You server，you save”（你为国家服役，我为你省薪），里面的商品价格远低于地方商场。我在一家美国知名体育用品店买了一套春秋运动服，结账出示军人证件后，店员在店家折扣基础上又打了8折，结果仅花了40美元，告别时他还伸出大拇指称赞海军。国家和社会尊重军人，军人必然用生命捍卫国家的尊严。后记当然，世界第一海军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无缺，更多的是普通、平凡的一面。最新的战舰上，依然有斑驳的铁锈，军官偶尔会抱怨工作，士兵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三三两两围坐在码头阴凉处休息，或玩手机，或聊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美国海军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我们可以虚心学习，为我所用。对于糟粕，大可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建设世界一流海军，我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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